法拉莉

有時候三個月，有時候一年，最長的一次是七年，它會降臨一次，停留的時間或長或短，人家都管它叫做工作倦怠，我想不出什麼更適切的稱呼，就叫它蚵仔麵線，或是摩斯漢堡吧。
這幾天它又來找我了，最明顯的跡象是，晚上睡不著覺，早上鬧鐘響了，完全沒有離開床的欲望，連告假的電話都不想打，只巴望著，就真的得了禽流感也好，然後就好像真的發起燒來。
最慘的是，沒有任何合理的藉口可以不上工，既沒有家財萬貫，也沒有富翁當靠山，於是就幻想，去賣蚵仔麵線好了，再不然，摩斯漢堡的服務生也不壞。
我很喜歡吃蚵仔麵線，老家有一攤，打從我小學三年級就開始擺攤。那時爸媽擺的也算是攤子，賣豬肉，週日不上學的早晨，我會先去吃一碗麵線，記得是12元，然後再到攤子幫媽媽找錢給客人。那個賣麵線的小伙子姓啥叫啥我不知，也從來不問，他長得像原住民，濃眉大眼，客人上門給個露出白牙的赧笑，只問大碗小碗？加不加辣？便動作敏捷地盛麵線。
他的麵線其實不加蚵仔，而是大腸，口味獨到的不在於麵線或是湯頭，而是辣椒，聽媽媽說，這家的辣椒是小伙子自己生炒的，所以夠辣夠嗆。跟現在一般的麵線比起來，他的湯比較不那麼濃稠，因此很對我的口味，我很討厭吃到那種ㄍㄡㄍㄡ的麵線糊。
拿這家麵線當模範，是有原因的。這小伙子沒有離開過內湖，即使後來眷村改建，我家從三合院搬到公寓，路邊攤被收納進江南市場，爸媽後來也沒有再做肉攤生意，他依然在那兒。他跟一家自助餐租了門口，從清早擺到近中午，自助餐開市他就收攤，踩著四輪餐車離開我的視線，到了傍晚四點多，又見他來到另一邊的黃昏市場，外婆還在世的時候，我總會去買一碗回家給外婆當晚飯前的點心。這二十多年來，我離家上大學，在外工作，每次回家，都會去光顧一下，見他從孤身一人，到娶了老婆，有了小孩。最近的一次，我看見一個塊頭高大的中學男生跟一個少女，站在他身旁接替他詢問客人與盛碗的工作，哇，原來他的兒女已經長這麼大了。
我跟媽媽說，我想去拜他當老師，也來擺個攤，媽媽笑說，是可以考慮啊，妳知道他靠賣麵線賺了兩三棟房子呢。不過，我看妳連自己下廚都懶，還是算了吧。
於是我又轉念到去摩斯漢堡打工。
外食久了，每當到了晚餐時間，或假日的中午，就是個超頭痛的時刻，最不花腦筋的解決辦法就是到摩斯去。我喜歡它的蜜汁雞腿堡跟生菜沙拉，雖然價錢不便宜，吃起來就是比麥當勞美味，坐在店內，也沒有冷到趕人的冷氣，還有品質不錯的雜誌可看，算是滿愉快的用餐環境。
我不介意它的時薪只有約莫85元，難的是，輪班一次要做足八小時，而我端盤子必定砸盤子打破杯子的宿疾也是堪慮。唉。
還能有什麼辦法咧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