法拉莉

昨天是錯的事今天卻變成對的嗎？

錯！當然不是要我們是非不分。曾子老師有說過，「上失其道，民散久矣！如得其情，則哀矜而勿喜。」當年他是對著即將被派去當典獄官的弟子陽膚說了這句話，後來張愛玲引了當小說集序，兩位古人的對象雖不同，諄諄之意倒是挺接近。

偷拐搶騙是錯的，不會到了2006年就變成對的，只是有許多是非是看人解釋，說到底，可以從自己半夜會不會被惡夢驚醒來判斷。

（又來了...我不想寫倫理與道德課文...更不想牽拖到政治）但最近有太多紛亂的思緒，萬流歸宗，就歸到這上頭來。

生家的爸爸住院了，還沒來得及去探，就被姐姐電召改道前去安撫母親，聽完姐姐的前情提要，我完全可以理解，在可能喪偶的高度危險的壓力下，母親的情緒失控與亂從何而來。果然，一見面，母親將從前演過八百遍的劇本拿出來又重演了一次，從53年前初嫁到此刻父親與兒女對她的錯待與辜負，再原汁原湯地說一遍。看著她夾著怨懟哽咽的面容，我想著，這些情節或許是她這麼多年來始終放不掉的包袱，而究竟她的回憶是否誆騙了她自己，我沒有親眼目睹也無法判斷。但很明顯的是，如果父親兄姐曾經責怪她或不滿她的某些言行，這些責難全都在她心中留下了痕跡，即便後來再多鼓勵與肯定都擦不掉的痕跡，而隨著死亡的逼近，這些痕跡又更形刺眼，她一邊試圖說服大家她沒有做錯，一邊卻受困於自己的罪疚感，像極了熱鍋上的螞蟻。

終於點名到我的罪狀，我福至心靈對母親說，妳就原諒我吧！我當時年紀小不懂事。

事實上，我早已忘記當時對母親說了什麼話，但這麼一說，我居然感覺到自己鬆了一口氣，在說原諒我的同時，似乎真正的原念是原諒她。我很清楚我不是假意安慰她，因為時間點若再提早一點，我想我真正的情緒不是原諒，而是被超我強力壓制住的憤怒。

難怪有人說，臨終前要去請求原諒，因為這個原諒是雙力，原告與被告的束縛可以同時被解除。

再想起兩年多前，我負氣離開了喜愛的工作環境，原因之一是稿子被改被退。當時，我一心以為，從小到大，論琴棋書畫舞文弄墨我樣樣不通，勉強稱得上才能的，也只有寫文章了，如果連這唯一我僅存的謀生工具（或說自尊）都被否定的話，那我也只有離開的選擇。此刻想起來，雖然不會後悔當時做了離開的決定，卻可以自我解嘲，我可以改寫、重寫，十次都沒關係。

是關心則亂吧！因為身處其中、太過在乎，如果當下能真正做到抽離、觀局，應該可以讓自己的情緒更平衡，不致做下非黑即白你死我亡那麼決絕的處理。或者說，現在遇到的狗屁倒灶肝腸寸斷，再過一年兩年回頭看，也許只是芝麻綠豆雲淡風輕。將自己拉高拉遠點，再看，如果得勞動工作五十年，那麼今天發生的一件不愉快，就淹沒在千萬件事中看不見了；繼續把看的面擴大，工作、家庭、生活、朋友那麼多塊各自佔據的比例有多少？就算真的衰運當頭全面淪陷，難道沒有別的可追求可依靠嗎？

寫不出好東西，就去學煮蚵仔麵線唄！煮得粉難吃，就再學別的去。

所以這還是一篇勵志小品，不過，純粹是用來勵我自己的啦，已經有種預感，今年下半年到明年會是我的自省年，最好是我識得了自己的情，然後可以悲憫並原諒自己。

為自己鬆綁。